『老喇嘛让小男生抚摸天葬时少女残损的遗体,以绝其对尘世的妄念,男孩吓坏了,那点毛茸茸的爱慕瞬间破灭,可故事远不止如此。』就荷赛2016年度获奖作品,给网易探索写的一篇小评论,提到了一个我念念不忘的天葬故事。
2016年荷赛获奖作品中,反应战争冲突题材的尤其多。战争,难民,恶性灾害,让战后出身的我们哀伤又如梦初醒:原来我们的世界看似坚固却如此脆弱,文明和自由都昂贵却易碎,政治经济艰难保持着一份微弱的平衡。
因此,反应国际重大事件的图片极易打动人:阴灰月色中抱着幼子,跨越边界线的男人脸上的惊恐;奋力划船的难民;天津大爆炸中心深渊般的黑洞……
这些灾难,如同天启:无论我们创造过怎样璀璨的文明、华美的建筑,体系严密的宗教,它们都可能瞬间毁灭、永不复还。
但我个人更偏爱非年度事件、重大冲突,而是反应日常生活的部分。这也是为什么我最喜欢《佛法极乐》这一组作品的原因。图片拍摄于四川阿坝州色达县五明佛学院,这是全世界最大,也几乎是最艰苦的佛学院。佛学院不远处既有天葬台,当地藏民极痛恨拍摄天葬,并告诫游客,如此会遭天谴。
宗教、少数族群、偏远地区……这组作品似乎取巧地集齐了所有获奖元素,不看作品时会甚至会让人怀疑,摄影师太投机了?
但看了作品之后,疑虑会打消:夜色里围坐着,以牛粪烤火煮食的藏民,高原红浓重的幼童,日光下诵经的人群,直视镜头的僧侣……画面并不猎奇,较完整又不带预设视角地反应当地人的生活。最重要的是,能在作品中感受到一股坚固的力量,不论世事变幻,他们仍吃茶、诵经,在月夜里闲聊。
我想我可能不是偏爱这组作品本身,而是偏爱其中的虔诚、坚韧,处变不惊。在这里,生活是无需忍受、自我安慰,希望即可连绵不绝地降临的。
想到看过的另一部与色达有关的纪录片《那个喇嘛》。小男孩幼时就被送到色达学习佛法,自认虔诚,青春期时却开始恋慕女性,这种爱慕让他新奇、羞愧,又痛恨不已,不知如何是好。
老喇嘛就带他去看天葬,看一名早逝少女是如何被天葬师肢解,秃鹰吃尽的。天葬过程中,师父甚至让他去抚摸少女残损的,几乎血肉模糊的遗体,问他是否仍爱世人的皮相。
小喇嘛吓坏了,那点毛茸茸的爱慕,瞬间破灭,至此数月,再无此念。
故事结束了吗?
并没有,数月之后,他惊讶的发现,惊恐平息后,他仍无法控制自己对女生的思念。
这是一个经得起太多解读的故事,但其中可以安慰人心的是:对尘世、对日常生活,对情爱不可斩绝的渴望,正是我们的日常生活虽然脆弱、会被轻易打破,却始终连绵不绝,带给人希望的原因。
是的,神可能在袖手旁观,一切终将毁灭、消亡、归于死寂。亿万年后,地球被太阳吞噬,人类会流亡宇宙甚至灭绝——可这又怎样?我们已领受过幸福与苦难、爱恨交织地活过。这已足够。
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