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沫霖
1
几年前刚开始严打酒驾的时候,我们这个小城市,没人把之当回事。
我记得很清楚,酒驾刚开始严打的时候,酒驾是茶余饭后大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,但他们都不在意。
原因其实很简单,小城市的违法成本很低。
一般像无证驾驶、醉驾酒驾,但凡你跟辖区内交警支队长的远方二姑舅妈有点什么关系,都能给你连人带车囫囵的弄出来。
而当时热爱饮酒的大人们还远远没有把“酒驾”这回事跟“刑事犯罪”联想到一起。
于是你知道的,几年过去,直到我变成一个青年,这个城市出现了几起非常严重的酒驾肇事案件,那群热爱饮酒的傻中年人才意识到“哦…酒驾可能是要蹲号子的…”,可见他们并非没有法律意识,但其实是非常淡漠加迟钝的。
一朝被蛇咬,三年怕井绳这种典故,没咬到他们身上,他们永远不会恐惧。
但即便如此,还是有人酒劲上头、趁酒意破坏规则。
三年前,家母对桌的同事——那是一个骄傲且乐施粉黛的年轻女人,因为嫁了副镇长家底殷实而容光焕发,生活幸福度很高。对别人很骄傲,对我却很好,知道我爱摄影,特意收藏《中国国家地理》杂志送给我。
据家母说,三年前的一天,她突然消失了,手机关机,全单位的同事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,更没人找得到她。直到半个月后,她身形枯槁的出现,像是半个月内就已经透支了余生。
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副镇长丈夫,依仗着自己是开车多年的老司机,又身居要职和交警部门关系很好,严重醉酒驾车,结果在县城中心道冲破护栏,撞死了一对母子。
生活一夕坠入地狱。
副镇长被双开,并且被判刑坐牢。
这个年轻女人万万想不到自己美满的生活会在一夜之间支离破碎,面对法院的判决,她变卖了一切能够变卖的,去赔偿受害者一家。
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?
我曾经觉得,如果有哪一天别人罔顾法律,无视规则,酒驾撞死了我的太太孩子,我也将会以牙还牙、以眼还眼——我知道这很极端,也不会鼓励谁向我学习,因为这种选择是错的。
但是我无法想像能用什么温和的方式搭救一段被毁灭的生活。
我只是记得在本地的新闻媒体录像资料上,看到死者的丈夫、父亲,那个可怜的男人默默地前行,然后推开众人,扑在地上嚎啕大哭。
酒驾的副镇长固然可恶,因为一次愚蠢的选择,他毁掉了别人的生活,更葬送了自己的生活——但不是圣母心,他的确是个可恨的人,但他同样也很可怜。
我们不能因为他可恨,就丧失了对于同类的怜悯,那样的话,和他没有任何分别:他漠视其他人的生命,而他本人也正被我们漠视着。
2
你们当然知道我是在说什么。
宁波雅戈尔老虎吃人事件过后,我在朋友圈中看到清一色的嘲讽。
尤其是在家属说“能爬进去,证明园方也有责任”之后,更迎来了朋友圈一大批次的嘲讽。
有位朋友说“这样以来,当初医院接生的护士也有责任,没打断腿让他能翻过墙去。”
这当然是双方都在胡搅蛮缠,但不见得家属说的就完全没有道理。
事实上,在你系统的了解过其他的新闻后,你可以发现两点:
1.“这种逃票方式”已经存在多年,但园方一直没有严加管理——如果所谓的逃票通道是第一天存在,家属的这种说辞可能真的是无稽之谈。
可是被咬死的这位张先生为什么能够顺利逃票呢?
因为这种方式已经由很多的前人试验过了,并且都认为它是相对安全的、畅通无阻的,所以张先生才会去翻那面墙。
所以我们可以说,这条逃票通道存在那么多年,园方一直没有亡羊补牢,他们不可能不知道,毕竟逃票都已经在当地都已经成为美谈了——但也许,他们只是懒得去管,或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2.园方三年内涨票价到150块,即使是作为一个4A级景区,这样的定价也的确偏高——殊不知在2013年,全国4A级景区门票均价才56块,而大多4A级景区门票价格是不超过50块的。
2016年安徽省物价局明文规定,4A级景区门票定价一律不得超过100元。
但其他省份乃至全国,还少有物价局来定义4A级门票价格的举措。
有不少4A级景区,仍然是被当地的利益团体所控制,门票由景区自行定价,盈亏自负。
良心的景区会为本地部分符合条件的居民办理优惠凭证等,但大多数本地人仍然守着这样一桶金,无止境的从外地游客身上刮油。
物价局对4A景区的价格进行调控,是避免“因门票票价太贵逃票导致悲剧”的其中一条途径。
注意,是“其中之一”。
因为有的人,即使门票降到十块钱他们也还是会逃票,这叫抠。
人类天性,没办法。
3
我爱动物,不喜欢动物园,我认为应该取缔所有营利性的动物观赏园区。
如若不能,我也希望中国旅游景区协会能取缔所有营利性动物观赏园区的4A评级。
否则就不仅仅是在侮辱动物,还可能是在侮辱广告行业内所有的优秀广告人。
真正热爱动物的人都应该到非洲草原去活成一头鬣狗,你也许还是会被狮子、猎豹猎食,也有可能被野猪和犀牛踩死,羚羊会用角抵你,秃鹫会来叼你的肉,然后任由你腐烂在高温的荒漠上,但这是浪漫的死法。
我爱宁波,因为有宁波女孩儿很爱我——所以我很客观,这事儿跟地域无关,即便是在我居住过的前城市,拥有大明湖、趵突泉的济南,仍然会有当地人津津乐道的逃票通道,只是趵突泉和大明湖里没法养老虎罢了。
如同前面说的,即便你门票降到十块仍然会有人逃票,这是人类的天性。
我相信,即便是你也会不止一次的渴望侥幸,正如被老虎咬死的张先生。
即便是我这么正直的人生之中,也有几个罕见的污点,例如大学考试做小抄——无论情节严重与否,这都是破坏规则的行为,和被老虎咬死的张先生无二。
而我不相信,那些嘲讽张先生及其家人的人里,会没有曾利用过侥幸的人存在。
那么即便不是出于对于同类的怜悯,我们又有何颜面嘲笑他的死呢?
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一头充斥着野性凭本能咬死入侵者的、无辜的老虎呢?
有朋友表达过一个观点,说宁肯张先生只是丢掉一条腿,而不是丢上一条命。
张先生的确该为破坏规则负责,但我这位朋友很不希望是赔上性命的方式——哪怕张先生活着出来,我们再好好的教训他呢,这种说法是让人感觉温暖的、善良的,不至于以为朋友圈活着的都是一群冷血动物。
当然,结果已经无法改变。
我依然认为成年人该为自己的选择买单,即便是以死的方式。
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应该被我们同情——他做的事,我们也会做(无论情节严重与否);他有的侥幸,我们也会侥幸;他会破坏规则,我们也会。
这就是我们,我们是同类,同样的愚蠢、自大,悲哀、恐惧。
而我们必须互相给予同情,因为这是同类和族群存在的意义之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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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:江心语
图片:网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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