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日有人问我：李仲轩老人是否撒了谎？

说起来，自从李仲轩老人的口述文章在《武魂》杂志连载——尤其是这些文章后来结集，取名《逝去的武林》出版后，多少年来就不断有武术爱好者向我表示此类困惑。

有些小伙子说：像李仲轩这样八九十岁的老人，他应该是心里怎么想、嘴上就这么说，名利对他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了，有人说他欺世盗名，恐怕言重了。

李仲轩老人在口述中是否撒了谎？这件事我一直没太在意，对于我来说，我更关注李仲轩老人讲的东西是否正确。

时至今日，对于李老是否有意撒谎，我仍然没有多大兴趣。我只是想说，有许多练了一辈子武术的老人、甚至是老武术家，虽然终生没有练出实战功夫，但却从来不曾怀疑自己所练的东西，他们以为自己练的就是真武术，他们谈起武术来——尽管其所谈从未在实战中得到印证，他们却丝毫意识不到自己所谈的是一些虚妄的武术。

对于李仲轩老人，我在《揭秘李仲轩〈逝去的武林〉》一书中就基本上没说他是撒谎，而不时点出他太“想当然”了，譬如我在书里多次写道：

“没练过打的人，就会把技击理想化，以为技击会按照他的想象进行，李老就是这样，譬如李老说：“形意拳是主要攻中路的拳，崩拳要坐腰，一坐腰，人就低蹿出去，正好打在敌人的胸膛、小腹”（《逝去》，206页）”

“说李老不懂技击，跟人动手的经验很少，他下面的这几句话也是明证，比如李老说：“形意拳还是主要以拳攻人躯干，把敌人打乱了，那时用什么都好使” （《逝去》207页）

对李老的这个观点，我是这么看的，先说“把人打乱了，用什么都好使”，这话说来是人人皆知的大实话，大家都知道，两个人动手，别说是有功夫的人，就是两个什么都没练过的，如果出现一方把另一方打乱，那时也是用什么都好使，怎么打怎么有。

技击中真正困难的，不在把对方打乱了以后怎么办，而在你如何才能把对方打乱，和一个会技击的人对阵，想把对方打乱不是像有些人想象的那么容易，除非你武功比他高很多，否则你一时半会儿是打不乱对方的。把人打乱的方法有无数种，作何选择也因人而异------”

“有人说发力难练，其实练近身，一点不比发力容易。近身是近对方的身，所以练近身非要有人配合你不行。近身又不是近一棵木桩子，是近一个（多个）打你的人，所以近身要在对抗中练习，脱离真拳实腿的威胁，练不了近身功夫。

李仲轩老人呢？他是只明白技击要近身，却不曾意识到近身一事很难，近身堪称拳术的核心训练之一，他在不自知中把近身视做想当然的事了。大家来看李老的一些说法------”

“李仲轩老人为什么要把拳术说的很神秘，我们暂不做讨论，我在此只想说，李老的神秘拳术，正对了年轻人的口味。我随便从李老的书里摘录几段，大家看一下就会明白了------”

“我们这里先不论李老要跟科学分庭抗礼的这份雄心壮志，我只想再强调一次，对于想美化传统武术的人，科学，很自然地会成为他的眼中钉，他不是有意回避，就是跳出来宣称他那一套比科学高明。

反过来，把科学引进武术训练的人，则很难不批评传统练法，这类人里，最典型的莫过于赵道新，譬如他批评说------”

“------对于初入道的爱好者，玄奥完美的拳术，能够满足他们的心理需求，我们前面说了，年轻人尤其需要梦想。

至于李仲轩老人，他回避科学是有意迎合年轻人的心理？还是怎么的？我在此不做猜测。反正李老给我们证实了一点，一个人，不管他是谁，只要是美化传统武术，标榜传统武术在养生、技击、功效等方面的完美无缺，他就很难不回避科学或排斥科学、贬低科学。”

“我和很多读者一样，最早也是从《武魂》开始接触李老的文章。不少人夸李老的文字好，善讲故事，我也这么认为，如前所述，我甚至认为李老的文字在武林是最好的，尤其许多比喻信手拈来，令人拍案叫绝。但同时我又不时地摇头苦笑，感叹有着这么好的表达能力和感悟力的老人，他对技击的见识，怎么显得那么幼稚？

幼稚，不用说是由于不懂，没练过技击，打的少。技击这个东西，实话说，不会的人是谈不到点子上的。

缺乏技击体验的人谈技击，一般就是人云亦云，照搬拳谱，外加一些师父的话和一些脱离实战的自我想象，李老谈比武的文字，就属于这种情况。当然，外行谈专业性很强的话题，不管是谈技击、绘画还是谈历史、音乐，都会带有想当然的色彩。李老只不过也没有例外罢了。

因为李老和赵道新是同时代的人，两个人又同是练形意拳的，我就经常想，如果李老也像赵道新那样精通技击，跟数不清的大师交过手，对大师的真实底细洞若观火、了然于胸，那么《逝去的武林》的价值，就堪比赵道新的《道新拳论》了。”

好了，对这个话题，就先说到这儿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