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好，世界丨人间有味是法棍

原创胡晓妍世界说

编者按：这是世界说新开的系列 #你好，世界# 世界从何而来，为何而来？拒绝一切道听途说，触碰世界丰富机理，我是好奇心动物，一头扎进新新世界。

世界说

胡晓妍

发自法国勒阿弗尔

Baguette的中文名不太讨喜——“法棍”，听起来就硬硬的，仿佛法国人抡起来就可以给你一个榔头。去法国之前，我曾在北京的“巴黎贝甜”买过一个法棍，但这约莫半米长，近两百克的东西，不仅不好看，也没有“提子吐司”“奶酪吐司”之类的产品松软。而且一口一口牙撕这么个大棍子，想想也觉得吃相难的文雅。

在海外，理解一种习惯往往始于模仿。刚来法国时，我看周围不少本地同学都会回家时要么手臂下夹一个法棍，要么包包里面插一只，于是也跟风一样得又买起了法棍。那时候总去一家廉价超市，里面批量生产的法棍0.4欧一根，食之无味还碎末一堆。但我初来乍到怎么知道法棍也分好坏呢？就这么吃了小半年工业化生产的劣质法棍，丢掉的，比吃进肚子里的多。

△和室友在家里地板上吃着法棍，假装“野餐”

直到我有了一个法国接待家庭，法棍的形象才在我心中翻了身。每次周日去他们家吃饭，餐盘边总是会摆上一片切好的法棍。这才知道法棍法棍是要切成一小节一小节的，而且有时会用手撕成更小的部分，送进口里。法棍吃法很多，没上菜的时候可以拿来垫肚子；主食吃完了可以沾盘子里的汤汁；上奶酪了还能夹着奶酪就红酒。既然法棍这么神通广大，自然要讲究下口感，不然整顿饭都可能很糟心。我的法国家庭比较注重生活品质，吃过他们从正经面包店里挑来的新鲜法棍后，就和廉价超市的碎渣子渐行渐远。

△新酒上市时搭配法棍奶酪尝鲜

越是家常的东西，越是要吃多了才能有心得。一年后，我搬家到更靠近市中心的房子。步行十五分钟内有好几家独立面包房可共选择，于是就起了测评法棍的闲心。法棍大致分两种，普通型和传统型。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两者有何区别，吃起传统型法棍纯粹是跟着当地老头老太太们的偏好学的。传统型比普通型会贵个二三十欧分，用料却简单了不少。只用面粉、酵母、水和盐四种足以。传统型法棍里，有人喜欢烤得焦一些的，有人喜欢更生一点的。焦的法棍由于烤得时间比较长，水分在烤箱中挥发得比较多。因此焦的偏脆，生的则更有韧劲。我们村里比较讲究的面包店会主动问顾客要什么样的。

“您想要什么样的？”

“生一些的吧。”

店员麻利地在一摞法棍里轻捏几下。

“找着了，祝您今天好胃口。”

△村里最好的面包店，几年前面包师被评为全法最好的青年面包师

不是所有的店员都那么好脾气，但若是遇到了一个，一天的心情都好了不少。

我曾想，法棍这东西，要是能像我们中国的大米，一买买几斤就好了，法国人怎么就可以这么不厌其烦地每天买呢？吃了两年法棍后，我慢慢也理解，这东西确实不管怎么放，过一天就真的可以拿来打人。密封起来放在冷冻柜，倒是能延长下寿命。但就是这样，也难避免二次烘烤后表皮过脆的问题。而这时候，好的传统法棍的品质就体现出价值了。我和法国人交流过，我们一致认为好法棍才抵得住再加热，次一些的就算冷冻保存，一出烤箱还是满手渣。

△在维也纳的集市上就着法棍品尝当地奶酪

回国之后我一直在思考，这种简单，可当干吃，可下饭，还家常的东西，是为什么会长成这个形状？一个比较可靠的说法是，1919年，法国政府为了防止面包师工作过量，规定他们不可以在4点钟之前上班。但一家面包店每天早上7点就要开始营业，顾客对于面包的新鲜度又十分执着。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改变配方，并把形状由圆形改为烘烤更便捷的长条形，以满足顾客的需要。因此每当别人和我说法国人懒时，我总会想起那些天没亮就爬起来的面包师傅们。我所在的法国小镇，位于北纬四十五度以上，冬季有时9点了才天色大白。因此晨跑在夜色浓稠的街道上，远远望去，暗蓝模糊的背景下，常常是只有面包房会亮起橘色的暖光。没有什么，比在那个情境更能让我感觉到，新的一天开始了。

△买到新鲜传统法棍后兴奋地让它和市政厅合影一张

如果要真写一篇技术贴，说到底是什么配方让法棍好吃到折服众人，我只能说我做不到。我聊过的绝大多数从没吃过法棍的中国人，在第一次拿到它的时候都觉得并无新奇之处。然而不知道有多少人，会在拿到香软的热馒头时，随着掀开竹笼的蒸汽涌出一股幸福感。考究法棍，说到底是因为习惯了一种食物。法棍在异国他乡那个特定的环境下，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并成为其中的一部分。假如你无法明白我触到新鲜法棍时的激动。就想想米饭，毕竟米饭放久了也干硬难咽，如此家常的食物，新鲜才是清欢。

END

责任编辑 | 徐典

版面编辑 | 任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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